062-《帝阙春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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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若是为了避开太子,其实不必走得太远。即便不愿待在京城,总也有安身之处。”

    “可溥天之下,莫非王土。”伽罗的语气云淡风轻,见杜鸿嘉忧虑皱眉,便报以笑意,“表哥也不必担忧,我这只是权宜之计,未必会长住在西胡。往后若有时机,兴许还会回来。”

    “会回来吗?”

    “当然!”伽罗忽然想起旧事,随口笑道:“我还跟二姐约定过,等表哥有了小侄子,还要一道去贺喜呢。哪能长居西胡不回来。”

    ——那还是幼时的玩笑话。

    杜鸿嘉从小是有婚约的,彼时杜季辅还居于侍郎之位,在京城算是个不小的官员。杜鸿嘉十岁那年,杜季辅便与相交甚好的同窗立了儿女婚约。

    伽罗在京城的时候,也曾见过那位姑娘,温柔腼腆,甚可人意。

    那会儿年幼无忌,表兄妹闹腾得厉害了,也曾这般打趣过。

    后来杜季辅被贬为侍郎,那位同窗却步步高升,外放做了大员,没两年,忽然退了亲事,将女儿送进宫里,给永安帝做了后宫。

    杜季辅由此割袍断义,再未跟那位同窗往来。

    等永安帝御驾亲征时,那位同窗还曾随驾在侧,被北凉人捉到了石头城。而那位腼腆的姑娘,则同太上皇的其他妃妾一起被端拱帝安置在冷清的北宫,困在狭窄逼仄的四方宫墙之内。

    杜鸿嘉想必是受此影响,即便年已十八,却还未再提婚事,只一心扑在朝堂上。

    而今被伽罗陡然提及旧事,杜鸿嘉只笑了笑,举杯喝茶。目光觑向伽罗,烛火之下丽色无双,纤秀的手指染了些许软糯的栗子,她却仿佛乐此不疲,剥得很认真。

    这样的场景令人眷恋。

    哪怕诸多顾虑下,他不敢像谢珩那般毫无顾忌地横冲直撞,却也不想放任伽罗远走,从此两地相隔,相会无期。

    更何况,心底里依旧不甘心地残存一丝希望。

    杜鸿嘉品尝她剥的栗子,忍不住又道:“舅舅在虎阳关养伤许久,如今应该启程南下了。他回到京城,必定要去我那里探望,更会挂心你的处境。我从军时曾在丹州置过宅子,跟当地一位都尉交情很好,舅舅也曾在那里为官,人情更熟。不如你暂且住在那里,待风头过去,我再接你回京?”

    伽罗翘着唇角一笑,“父亲也许会乐意让我去西胡。”

    “丹州更方便照应,将来要回京城……”杜鸿嘉还欲劝说,却被伽罗笑着打断——

    “咱们只是说倘若,具体如何,未必不会有变数,表哥且省省苦口婆心。这栗子很好吃,表哥近来劳苦,多吃些补补力气!”她又递了几枚过去,目光清亮,半是疑惑,半是打趣,“放心,等定下去处,第一个告诉表哥。”

    “也好。”杜鸿嘉颔首,“若殿下不肯放,我会设法安排。”

    “洛州这般情势,表哥可千万不能分心!”伽罗正色,将半碟栗子夺回来,好叫他听到心里去,“殿下不管如何安排,总不会伤我性命。但对付那位宋敬玄,却是要真刀真枪的较量。我这儿暂且是小事,那边是万万马虎不得,得把浑身精力都用过去!”

    严肃的神情,认真的语气,恍如四五年前在京城傅府时模样。

    彼时他闯祸顽劣,她劝他时,也是这般神态。

    她一直都拿他当哥哥,亲近信赖,这些年一直如此。

    杜鸿嘉对着她的目光,终究没再说多余的话。

    *

    三日之后,易铭的商队建成,结队启程。

    伽罗虽未出门,到底临近州府衙署,该知道的消息,还是半点不落的收到了耳中。

    太子驾临的消息早已传遍雍城,据说他抵达雍城没两天,便以御史参奏都督府别驾徐昂贪贿弄权、皇上下令彻查为由,摘了徐昂的官帽,而后借着体察民情、查办匪类的时机,查徐昂的事。

    据说两日之前,太子就与随行的大将军黄彦博率卫队出城,巡查洛州各处折冲府,其中盯得最紧的,就是徐昂曾担任都尉的安定折冲府。

    伽罗得知消息,不由为谢珩捏了把汗——

    易铭往来各处经商,于各处官场的情形知之颇多。这位徐昂是宋敬玄一手提拔起来的,不止自身官居高位,曾经手底下的那些弟兄,也被他变着法儿地安插在洛州各处的折冲府中,各自居于要职。这在洛州地界的官员富商之间,几乎是公开的秘密。

    而今谢珩要动徐昂,便是明明白白的要斩断宋敬玄的臂膀。

    再往深一点,便是要削宋敬玄掌控多年的洛州军权了。

    而宋敬玄仗着永安帝的纵容和贵妃的助力,雄霸洛州一带多年,自然不愿放手。

    这是场你死我活的硬仗,明眼人都看得出来。

    是以此时,整个雍城的氛围比来时紧张了数倍,州府衙署一带,更是以为太子护驾为名,防卫戒备森严,其中多半却还是宋敬玄布置下的兵力。

    伽罗坐在马车中,随同商队出了石字街,瞧见白鹿馆紧闭的门扇。

    谢珩和黄彦博都巡查在外,门口值守的侍卫早已撤去,里头不知是否还留有旁人。若果真留了人,那几乎无异于宋敬玄手里的人质,哪怕是高手,宋敬玄鱼死网破时派兵闯进去,也必定都难逃命。

    这样的形势令人悬心,甚至比上回云中城议和时更为凶险。

    到得城门口,老兵的搜查都比平常严格许多,哪怕跟易铭身边的管事惯熟,也一丝不苟地奉命搜查,将几车丝绸货物和马车内的女眷都瞧了一遍,才肯放行。

    十月底的天气,郊外已是满目肃杀。

    伽罗挑起车厢侧的帘子一角,触目所及,皆是道旁光秃秃的树木和远近的灰土色山峦。官道延伸向远处,一直往西行,是奚县的方向,那是外祖母选定的路,据说在如今的紧张形势下,相对安稳一些。

    而在数百里之外,谢珩身后唯有二十余骑跟从,也正驰往奚县方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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