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殷寒再出狱时,已经是两年之后。 他拖着步子慢慢从里面踱出来,再回头看时,那扇铁门就在他身后缓缓地合上了。殷寒又向前两步,这才终于有了一种生活在这世上的实感。 他还活着。 这两年,殷寒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过下来的。他只能待在那样的小小一间监牢里,看见的天被铁栅隔成了一块一块,切割的支离破碎。他只待了七百多天,却像是在里头住了整整两个世纪。 他只有一点余钱,便走了两公里,在公交车站前坐上了公交车。甚至连去哪里也不知道,兴许只是想再看看这人间。 两年的时间,已经足够他心灰意冷。汪小雨已经不要他了,殷寒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,生命原来一眼就可以看到头——他在里头吃了不少苦,那种能够让人一眼看到的俊朗也已经被消磨的所剩无几,如今的他,皮肤粗糙,平头土脸,像是苍老了七八岁,连当初仍然能当做资本的一张脸也没了。 还能怎么办呢? 殷寒看着公交车窗外穿行的人流想,能活一天,就活一天吧。 稍微大点的店面看过他入狱的履历后,都不愿招他。殷寒走投无路,最后只得找了个打工的工地,每天顶着烈日给人搬砖,勉强赚点辛苦费。 可半个月后,他连这笔辛苦费也做不下去了。 孟娇娇的人找到他了。 “出来啊!”单薄的木门被人捶得砰砰作响,几个壮年男人都挤在外头,毫不客气地砸着门,“你他-娘的再不出来,我们待会儿进去,一样揍得你脑袋开花!” “做了不敢认?当时把你老婆扔下自己拿钱跑的事忘了?” “开门!!!” ...... 里头仍然毫无动静。 最后,领头的人已然失去了耐心。他的手一挥,几个人便硬生生将门撬开,闯进了这间只有几平米大的房子。马桶上方的一扇狭小的天窗大开着,粗粗只够一个人通过,房间里头的人已经没影了。 “......md。” 来堵人的男人啐了口,缓缓看了眼周围,“让他跑了。” 他面色阴沉,一挥手。 “走,从走廊过去看看。” 几个人都陆续撤出了房间,朝着殷寒逃跑的方向追去。可直到他们都走了,才有个狼狈的身影慢慢挺了挺脊背,艰难地从房间的床下挤了出来。 他甚至没时间去拍打下身上的尘土,匆匆便收拾了一个蛇皮袋,将自己如今吃饭的家伙往里头一塞,跑出了门。他连头也不敢回,工地也不能再去,走在这城市里,分明是熟悉的风景,可殷寒却觉得自己像是个陌生人。 那些驾驶着千万豪车从这路上飞驰而过的日子,像是离他太远了。 烈日烤的他头一阵阵地发涨,今天还没有进过食的胃也一下下地抽痛,眼前白花花的一片。殷寒坐在马路的花坛边上,茫然地盯着对面形形色色的行人,有人对上他的眼睛,立刻嫌恶地扭过头去,啐了一口。 “真难闻......” “哪儿来的要饭的?” 殷寒蠕动了下嘴唇,举起衣袖,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。 近乎陈旧的腐臭气息,果然是难闻。和他的人生一样,都已经烂到泥里了。 他用力闭了闭眼,再睁开眼时,却在马路对面看见了辆车。那车的线条是极为流畅的弧线,车的标志也闪闪发光,毫不掩饰的奢华。殷寒的目光下意识跟着那车转动着,许久后,才看见车门被拉开,有人从里面钻了出来。 在看见那个身影的一瞬,殷寒的身体忽然绷紧了。 他近乎不可思议地盯着那人,眼睛一眨也不眨,说不清究竟是何种心情。 下车的青年还拎着公文包,像是要去上班。他显然是被照料的很好,即使是隔着这样的距离也能看到他面上灼灼的容光,笑意几乎是毫不掩饰的透出来。而开车的男人则下了车,先替青年整了整领带,又与他轻声细语说了什么。 这两个人,都是殷寒见过的。 ——是杭安和。 殷寒的心在那一刻简直要停止跳动,他在马路的这一边,愣愣地看着对面的两人在说了许久的话后,这才恋恋不舍地分离;只有杭安和朝着前方走去,而季白仍旧停留在原地,远远地望着他的身影,直到那身影再也看不见了,他才重新整了整袖口,坐入车中。 分明只隔着一条街,却像是隔着整整一个世界。 他们显然过的很幸福。 殷寒望着这一幕,这一点就一下子扎进来,扎的他只能大口大口地呼吸,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冷静。 我都是为了你! 倘若不是你,我又怎么可能去坐-牢?! 这种想法泛上来时,殷寒几乎想要不顾一切。他想买一把刀,就藏在怀里,躲在他们上班的路上,把这两个人都捅死,捅成和他如今一样的一堆烂肉——然而,他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,一步也没有办法挪动。 殷寒骗不了自己,他害怕。他从来没有过所谓报仇的勇气。 可与此同时,他却又控制不住地想,这种幸福,之前是不是也可以属于自己的呢? 寇秋在这个世界活到了五十多岁,一直到殷寒穷困潦倒去世,他才彻底离开。离开时,季白就守在他的床畔,牢牢地握着他的手。 这只手如今已经皮肤松弛,不再是年轻时那样鲜嫩饱满的模样。寇秋缓缓地眨了眨眼,轻声道:“难......难不难看?” “不难看。” 季白低下头,把嘴唇在上头虔诚地印了印。分明岁月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,可他在和寇秋说话时,仍然是像对待小朋友一样的宠溺。 “我的安安,”他说,“无论什么时候,都最好看了。” 护士都被遣开了,季白坐在了床上,把自己如今已经处在生命边缘的爱人抱在了怀里,缓缓地摸着他的头。 寇秋轻轻笑了,声音含混:“那七老八十?” “七老八十也好看。” 无脑宠的季哥哥立刻回答,声音也慢慢哽咽起来,“别说是七老八十了,哪怕你头发都掉光了,牙也没了......在哥哥这里,那也永远是你最好看。” 我的安安。 寇秋的眼睛似睁非睁,慢慢地就要闭上了。季白缓缓摇晃着他的肩膀,哄道:“安安,别睡,别睡。你再睁开眼,看我一眼,嗯?” 寇秋于是重新又勉强睁大了眼,费劲儿地望着他,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刻进脑子里。 他们心中都清楚,这便是这世界的最后一刻了。 “......哥?” “嗯?” 怀里的人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回握他的手,用力地握了握。他甚至没有气力再说话,头软软的,慢慢耷在了季白的肩膀上。 季白哆嗦着握紧了他的手,说:“安安?” ......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