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74-《帝阙春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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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至黎明时,床榻上的韩林仿佛回光返照,勉力睁开眼睛。

    刘铮当即命侍卫按照谢珩的吩咐,去紫荆阁扣门,不过片刻,和衣而睡的谢珩便起身赶过来,带着深冬早晨的冷冽清寒。

    莫先生昨晚撑不住眯了两个时辰,此刻也已赶到榻前。

    韩林躺在榻上,目光涣散,早已不是初见时精光奕奕、龙精虎猛的汉子。连日昏睡,伤情渐重,他几乎连米汤都没喝几口,此刻眼窝深陷,脸色灰败,眉头紧皱,显然是疼痛已极。

    谢珩越众上前,坐在榻旁的矮凳上,叫了声“韩将军”。

    韩林喉结动了动,握着韩伯岳的小手,胳膊挪了挪。

    谢珩会意,伸手将韩伯岳握住,肃然道:“将军放心,我必定好生照顾伯岳!”

    “谢……”韩林提气张口,随同话语出口的,却是血迹。

    韩伯岳强忍着呜咽,五根手指不自觉地握紧,将谢珩牢牢扣住。

    韩林唇角微动,像是在笑,断续道:“听……话……”

    韩伯岳呜呜地应着,抬起袖子擦泪,两只眼睛通红,只呜咽道:“爹爹,你快好起来。伯岳听话,再也不顽皮捣蛋,惹爹爹生气!呜……”

    “男子……汉……”韩林说得甚是艰难,素来刚毅的脸上,稍露温柔,旋即又道:“姑……姑……”

    “伯岳会听姑姑的话!”韩伯岳忙不迭的点头,“爹爹你快好起来。”

    韩林扯了扯嘴角,望着韩伯岳,眼中有泪珠滑下,缓缓渗入枕中。

    “宋……”他又勉力想说,喉头却被污血堵着,发不出声音。

    莫先生忙上前帮忙,谢珩端坐榻旁,沉声道:“宋敬玄和他的爪牙,必定依律法严惩,韩将军昔日的仇,我必定会报!伯岳在我身旁,你尽可放心。”

    他一字一句,都说得格外坚决。

    在来洛州之前,谢珩就选中了韩林,不止为附近地势和韩林的性情,还为韩林对宋敬玄的仇恨——

    当年宋敬玄初至洛州时,韩林已是柘林府都尉,为方便照顾家人,将妻子和三岁的孩子、连同十二岁的幼妹都安置在雍城。

    谁知随宋敬玄赴任的那位司马色胆包天、行径恶劣,瞧着韩夫人容貌娇艳,竟在酒后命人将韩夫人劫来,欲图用强。韩夫人出身书香门第,不会半点拳脚功夫,被司马逼在屋中,誓死不从,争执中拿铜壶砸伤司马,司马大怒,酒醉之下,也抢了铜壶砸她,欲令她放弃抵抗。然而韩夫人质弱,被他砸伤,没过片刻便一命呜呼。

    韩林得知此事,震怒欲狂,去找那司马讨还人命时,被宋敬玄仗势压住。

    为堵口舌议论,宋敬玄另寻了许多娇娘给韩林,都被韩林拒之门外。

    从雍城、洛州到京城,韩林试了许多法子,要为亡妻讨还公道,却都被宋敬玄死死压着。韩林怕旧事重演,将妹妹送到舅家养着,这几年中,只留儿子在身旁,亲自教导抚养。

    这回韩林拼死相助谢珩,不止是为公道大义,也是想为亡妻报仇,手刃仇敌。

    是以宋敬玄大军被冲乱,无力攻山时,韩林便拖着满身伤痕,骑马闯入敌阵,疾追那位司马报仇。

    蓄满刚硬仇恨的铁箭令那司马当即身亡,韩林却也重伤倒地,还被近处惊慌的马踩到腹部。后虽被部下及时救回,却也重伤昏迷了过去。

    此刻听得谢珩承诺,韩林目露感激,又将目光落到韩伯岳身上。

    那是谢珩在这位刚硬铁汉身上从未见过的目光,温柔、担忧、不舍、愧疚……种种交杂,如猛虎舐犊。他的目光渐渐涣散,唇边溢出愈来愈多的污血,最终似是叹息了一声,委顿下去。

    韩伯岳紧握的手指已在谢珩手背掐出血迹,在谢珩伸手抚平韩林眼皮的一瞬,再也忍耐不住,扑在榻上大声哭起来,声声哭喊,哀恸欲绝。

    谢珩转过头,深深吸了口气,眼底微微泛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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