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46-《帝阙春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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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岚姑这样想着,心里暗自庆幸。

    伽罗却半点庆幸不起来,甚至当外祖母被带走,侍女遣开,岚姑忙碌掩饰时,心中忽然浮起悲哀。抛开谢珩照拂殊遇下的华美表象,此时冷清空旷的偏殿,才该是她这个仇家之女该受的待遇——甚至能让她住在南熏殿,都算是格外恩宽了。

    谢珩的照拂承诺皆难作数,这个天下,这座东宫,最终主宰的,还是满腔旧恨的帝王。

    这才是真真切切,必须面对的现实。

    本就存了寻机离开的心思,此刻,愈发坚定。

    风寒已经痊愈了不少,八月底的天气,虽有艳阳高照,风却是冷清的。

    伽罗换了件花色淡雅的烟青色披风,站在侧殿门口,收紧衣领,抬头瞧着朱墙外飞翘的屋檐。刚进入东宫的时候,谢珩待她还颇冷淡,等闲不肯给好脸色,南熏殿的侍女们虽奉命恭敬,心思如何,却无人知晓。

    彼时她也曾这样站在廊下,瞧着东宫的庄重屋檐,蹲兽铁马,暗自出神。

    不同的是,那时前路希望渺茫,她孤身一人,唯有表哥和岚姑可做依靠。

    此刻,却仿佛能看到另一条路延伸出东宫,出京城,直至远处。

    虽然不算宽敞坦途,却总归让人期待。

    唯一的遗憾,恐怕就是……谢珩。

    晨雾孤舟中的默然对视,灯笼红廊下的夜游散心,鸾台寺后山的明媚风景和弯月湖水,南熏殿里的朝朝暮暮,中秋花灯下的陪伴守护,暗夜冷风里炙热的吻,和满目流萤中的温柔声音、宽厚怀抱。

    鼻头发酸,心里空茫又微痛。

    她何尝不贪恋,不想握在手中?此生能遇到的最好的男人,恐怕就是谢珩,唯有谢珩。

    但千山万水阻隔,她没有底气、也没有勇气,跋涉过布满荆棘的小道,跨向深渊。

    后悔吗?遗憾吗?

    当然是的。但目下的情形,只能如此。

    伽罗心绪翻滚,站得久了,忍不住咳嗽两声,继而听见朱墙外内监捏着嗓子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皇上驾到——”

    岚姑倏然停下手里的活,看向伽罗,眼底是浓浓的担忧。

    伽罗却牵了牵唇角,缓缓步下台阶,还未同岚姑走近院门,朱红的门扇被人缓缓推开,内监躬身在两侧伺候,端拱帝下了龙辇,在东宫家令和杜鸿嘉的左右陪伴下,踏入门中。

    伽罗当即同岚姑跪地,叩见万岁。

    明黄的衣袍渐近,上头绣龙张牙舞爪,仿佛在云纹中俯瞰世间,翻云覆雨。

    乌压压的随从紧跟在后,瞬间挤满了甬道,显得逼仄而威压。

    端拱帝沉声不语,看着这座空旷整齐院落,正殿门扇紧闭,上面扣着铜锁。侧殿门扇半敞,里头不见半个人影,唯有甬道旁横放着一把笤帚,想必是那仆妇正在打扫。他心里冷笑了声,将目光落向伽罗。

    烟青的披风下,少女俯首叩拜,姿态恭敬。

    虽然面貌已经模糊得记不清,但他隐约记得,当时看到那张脸时,也曾有美貌的印象。

    儿子以东宫储君之尊,看上的就是这个女子?他先前数次推拒姜家的婚事,直言此生只娶一人,也就是为这女子?这个傅家孙女、高家外孙?

    端拱帝眸色渐沉,良久,抬了抬手。

    身侧内监遂道:“平身——”

    伽罗叩谢,起身垂首,脊背微躬,姿态恭敬。

    “傅伽罗?”端拱帝眉目冷沉,声音都似秋日凉风,“抬头。”

    伽罗应命抬眸,带病跪在冰凉的地砖,那滋味并不好受。她的脸色略显苍白,脸上却平静如水,不卑不亢,不畏不惧,仿佛丝毫没被方才君王刻意的沉默威压所震慑。

    还真是,出人意料。

    端拱帝暗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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