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42-《帝阙春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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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下车。”谢珩倒没再提,重新坐回去,暗暗抖了抖僵硬的双腿。

    伽罗依命出了车厢。

    时近傍晚,西边斜阳颤巍巍的挂在山头,红透了半边天。秋雨洗过的天地格外清新,郊野凉爽的风立时灌入领中,带着凉意。她慌忙拽紧了披风,将脖子缩进披风里,却因这凉风的侵袭,令头脑清醒许多。

    环顾四周,山碧水清,平林漠漠,极远处的农家已有炊烟袅袅升起,织作极淡的画。

    远处山峦披着红光,近处草叶带着雨珠,映射夕阳余光。

    她的面前是低矮迤逦的红墙,在碧草间蜿蜒,墙边或有海棠,或有桃李,蜿蜒流水相绕。中间朱漆双扇门敞开,雕花彩绘,精致却不威仪,两侧各有浓茂的柳枝掩映,更添平易悠闲之感。

    战青带着四人侍立在外,里头老仆恭恭敬敬地跪地行礼。

    伽罗当然不敢率先进门,只安静站在车旁。

    过了片刻,谢珩才掀帘出来,望了眼远山烟岚红霞,旋即大步进了别苑。

    伽罗跟随在后,却觉谢珩今日步伐奇快,像是身后有虎狼追着似的,三两步就将她丢在身后。她不明所以,暗想谢珩应当不至于为了口水糊在衣裳上的事情生气,那他这般姿态是为何?

    看向战青时,那位也罕见的目露茫然。

    面面相觑,各自摇头。

    战青遂向伽罗道:“路途劳顿,傅姑娘先歇息吧。待晚饭时,我派人去请你。”

    “多谢战将军。”伽罗虽客居东宫,身份还是待罪的傅家之女,得他这般客气,投桃报李,微微屈膝致谢。

    战青笑容微顿。

    从前跟着谢珩北上时,战青并未将伽罗太放在心上,偶尔伽罗求见谢珩,他行了方便,伽罗屈膝道谢时,他也没觉得什么——

    论官职,他与杜鸿嘉齐平,皆是官居四品,少见的青年才俊。论身份,他是谢珩的旧臣,也是他最信任的心腹,身手出众、应变机敏、忠心耿耿,还有一同长大的情分,将来必是仕途顺畅。受伽罗的礼,实在算不得什么,坦然得很。

    可自打回京,战青渐渐察觉了不同。

    十数年的时光,他跟谢珩是最好的玩伴,也是最密切的君臣。于谢珩的性情,他比谁都清楚——甚至比谢珩的父亲端拱帝、妹妹谢英娥、恩师韩荀都要清楚。所以他看得出谢珩对伽罗处处破例背后的深意,看得出谢珩对伽罗的殊遇,更知道以谢珩的性情,但凡认定了,即便困难重重,也会立誓得到。

    眼前这位姑娘,虽说身处逆境,却是主子藏在心里,暗赋深情的人。

    这意味着什么,战青一清二楚。

    所以战青看着伽罗屈膝行礼的姿态,竟然觉出一丝惶恐。

    他下意识的侧开身子,避过伽罗的礼数,召来别苑的管事,亲自安排人送伽罗去歇息。

    待伽罗走远了,才往谢珩从前惯爱的住处眉山堂去。

    眉山堂外,两溜仆从保持着跪伏在地的姿势,想必是谢珩走得太急,没来及让他们免礼。战青心里诧异,走到屋门前听了听,里头没什么动静,尝试着轻推屋门,发现里面竟然是反锁的!

    战青意外极了,却也猜得谢珩是有要事,当即门神般站在廊下,给太子护驾。

    谢珩确实有要事,而且是十万火急的要事。

    二十岁的男人血气方刚,火气一旦汹涌起来,便很难压制,譬如此时。

    车厢中伽罗睡得沉,浑然不觉,他却忍得辛苦极了,尤其马车颠簸,她的脸颊凑过来时,荒唐的念头就在脑海中疯长,火气直窜,忍得极度辛苦。

    好容易到了别苑,强忍着沿途的折磨,千辛万苦的踩着刀尖走到眉山堂,谢珩当即锁了屋门。然后在隐秘的内室中,想起她被压在案台时娇软的身躯,诱人的香气……柔软娇艳的红唇,薄汗后微红的脸蛋,娇羞退缩的神情,疾行后忍不住的微喘。

    许多念头在脑海飞窜,她的娇软仿佛触手可及。

    谢珩的手愈来愈快,终于在一声压抑的低吼后,归于安静。

    确实该娶妻开戒了,否则他会被折磨疯的。

    谢珩站在那里,如是想。

    *

    晚饭就在眉山堂外的花厅中。

    暮色四合,夜风微凉。

    花厅设在三尺高台上,阶下种的牡丹海棠早已凋谢,却有几株金桂散着香气,随风送来,沁人心脾,又令伽罗欢喜怀念。仿佛回到幼时,同娘亲和父亲坐在濂溪小院的暮色中,瞧着渐渐沉下来的天幕,闻着时断时续的桂花香气,听他们说家常或者讲故事,觉得岁月那样安详、美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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