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32-《帝阙春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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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夏末的黄昏,风依旧带着热气。

    伽罗偷瞧谢珩的神色,见他不似平常冷肃,也未因方才的失礼太过不悦,舒了口气。她手里还捏着那枚杜鸿嘉买来的纸糊风筝,半人高的大蝴蝶拖了长长的尾巴,与东宫的庄重氛围不相称,戳在谢珩眼里毕竟不好,遂悄悄藏在身后。

    谢珩却早就瞧见了,“是个风筝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伽罗翘了翘唇角。

    “幼稚。”谢珩低嘲。他但凡肯留心,察言观色的功夫便极好——方才他瞧向风筝时伽罗极力掩藏,唇角却还是露了笑意。表兄妹一同出门,伽罗又戴着帷帽不方便,瞧她神色,那风筝必是杜鸿嘉买的无疑了。

    谢珩心里冷嗤。

    伽罗心里暗暗撇嘴。

    谢珩嘲讽她也就罢了,毕竟是她住在东宫吃人嘴短拿人手软,又欠了恩情,跟谢珩顶嘴时欠缺底气。可杜鸿嘉不一样,他虽不及谢珩身份尊贵,却也是吏部进了名册的四品官,身手出众、办事稳重不说,当初在军中历练时还曾立过军功,凡事皆是凭真本事挣来的。

    他为何要平白受奚落?

    兴许是那晚跟谢珩谈得颇深,让她淡了畏惧之心,伽罗心里为表哥不平,见谢珩神色不算太差,便小声嘀咕道:“我觉得很好.做风筝的还是位老人家,哪里幼稚了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谢珩和杜鸿嘉齐齐看向她,面露愕然。

    虽然早就知道伽罗的恭敬是装出来的,真听到她当面顶撞回嘴,谢珩还是头一回。

    出去玩了半天,还长本事了!

    谢珩眉目倒竖,盯向杜鸿嘉。

    旁边杜鸿嘉哭笑不得,忙抱拳开脱道:“殿下恕罪,表妹无心的。”

    谢珩扫了他一眼,这种无名火又不好发作,冷着脸道:“没你的事了,退下。”

    “属下告退。”杜鸿嘉无辜受灾,恭敬退出。

    亭中只剩下谢珩和伽罗,一坐一立。

    伽罗竭力转移话题,“殿下来南熏殿,是有事要吩咐吗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谢珩心里不痛快,脸色不大好看,抬手指了指殿内,“南边新贡了香粉入宫,父皇赏赐我许多。东宫没人用那东西,赏给你了。”

    伽罗哪敢再惹他不高兴,当即从善如流,“多谢殿下!”

    她笑得真心实意,没了杜鸿嘉在旁边杵着,笑容落入谢珩眼中,便显得娇俏起来。伽罗也不是成心和谢珩作对,他主动示好显露善意,她当然不能无动于衷,想了想,道:“殿下赏了不少东西,我却没什么可回报。殿下既然有空,不如我泡杯茶,借花献佛?”

    “虽然简薄了点……”谢珩依旧冷着脸,“勉为其难接受吧。”

    遂进了偏厅,临窗而坐。

    东宫内万事俱备,自然不缺茶具,缺的只是有闲情逸致冲茶的人。

    伽罗整日困在南熏殿,最初规规矩矩不敢乱来,后来胆子渐大,将正厅偏厅都瞧了个遍,寻出了套极中意的茶具。她既是诚心泡茶给谢珩喝,自然格外上心,往错金小火炉中搁了几块茶香碳,蕴出满室茶香。

    泉水是常备着的,伽罗摆好了茶盏,待水沸时,温杯醒茶,冲水沏香,熟稔而认真。

    末了,双手托着茶杯,送至谢珩面前,“殿下请。”

    茶杯是薄胎瓷,薄如蝉翼,亮如琉璃,上头描了一带远山,衬着里头宝绿的茶汤,令他想起满坡茶树。

    瓷杯之下,是她嫩如春笋的指尖,柔白纤秀,宛如藏在心间的一抹弯月。

    谢珩将茶杯接在手中,双目灼灼的瞧着她。满室清淡茶香中,又有瓜片的清高香气入鼻。他勾了勾唇,微微仰头,饮茶入口中,目光却还落在伽罗脸上,看到她双眸中带了期待的眼神。

    美人佐茶,果然是难得的美味。

    “冲得很好。”谢珩目露赞许,搁下茶杯。

    先前的气闷不痛快尽皆消散,他敛袖端坐,道:“也非全然赏赐,还有谢你的意思。醉鱼庄中的事,你怕是受惊不小——”他瞧见伽罗面露愕然,方才的期待眼神中陡然夹杂了不悦,没好气的道:“西胡和北凉紧盯着的人,谁放心只让杜鸿嘉带着?侍卫跟得远,听不见你们说话。”

    伽罗“哦”了声,垂下眼睑。

    谢珩续道:“醉鱼庄的事多赖彭程出力,归根结底,是你的功劳。”

    这话说得就奇怪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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