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1章等你归来-《江北女匪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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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宝哪里听得懂这话,还以为辰年是在哄她玩,只咧开嘴咯咯地笑。辰年也向她咧嘴一乐,探头过去在那青瓜上咬了一大口。小宝愣了愣,抬头看看娘亲,再低头看看手里还剩下短短一截的青瓜,“哇”的一声大哭起来。
杨婆子那里刚生上火,听见外面孩子哭,忙跑出来看,瞧着小宝还好生生地坐在席子上,顿时大松了口气,问辰年道:“好端端地怎么又哭了?”
辰年惹了祸,嘴里的青瓜又没有咽干净,不敢应声,只忙着把小宝抱起来哄。不想这一哄小宝却更觉委屈,哇哇哭得更是大声起来。
杨婆子年轻守寡,全靠脾气泼辣才顶起门户,又因辰年在她这里住得久了,早就当做了半个女儿看待。见辰年哄不好小宝,杨婆子一边拍着手上的灰土,一边往这边走,口中埋怨道:“这么大个人了,怎么连个孩子都不会哄?”
“小宝不哭,婆婆抱。”她从辰年怀里把小宝抱过去,刚哄了两句,无意间瞧到小宝手里的青瓜把,忽地明白了孩子哭的缘由,再一回身,已然不见了辰年的踪影。杨婆子又气又恼,偏又逮不着辰年,恼火地站在院子里叫骂道,“你这婆娘,满篮子的青瓜你不去吃,却来抢孩子这口,逗得孩子哭。你也亏得是自己过日子,要是跟着人家婆婆,一天八遍都打不到天黑哟!”
她正数落得起劲,就听得有人在外面拍院门,当下就没好气地扬声问道:“谁啊?”
不想门外那人脾气更是不好,只叫道:“开门!是道爷。”
杨婆子听得这声音愣了一愣,辰年却是飞快地从厨房内闪出,跑去开了院门,惊喜地问道:“道长,您怎么来了?”
朝阳子一身风尘仆仆,进门先没好气地白了辰年一眼,也不答她的话,只走到杨婆子身边去看小宝,问杨婆子道:“小宝都长这么大了?”
他离去时,小宝刚刚出了满月,模样还未长开,现在却是白白净净,肥胖可爱。她本就长得极好,又爱笑,人一凑近了就先向你咧嘴一笑,露出刚冒头的几粒小米牙,看得你也不由自主地想跟着她一起咧嘴傻笑。
杨婆子知这个面黑的道长脾气十分不好,对他颇有几分惧怕,忙道:“道长大老远地来了,快坐下歇会儿,老婆子这就去给你们做饭去。”
杨婆子将孩子交到辰年怀里,偷偷地向她瞪了瞪眼睛,警告她不许再惹孩子哭闹,又去屋里端了茶壶与茶杯送过来,这才转身去厨房里做饭,让出地方给辰年与朝阳子两人说话。
朝阳子行路干渴,一连灌了两杯茶水,这才停了下来。
辰年看他两眼,问道:“还没找到我师父吗?”
朝阳子叹了口气,答道:“找是找到了,但是没用。”
辰年奇道:“此话怎讲?”
朝阳子默了一默,这才说起静宇轩的事情。这几个月来,他一路追着静宇轩从岭南到了江北,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泰兴,静宇轩的内力真气像是突然变得可以操控自如,也是在那一次,静宇轩出手打伤了朝阳子,并说她已寻到了人能帮她练成五蕴神功,若是他再去阻扰捣乱,就不要怪她不念旧情。
“泰兴?”辰年忽地想到了一个人身上,“莫不是鬼手白章?”
朝阳子缓缓点头:“我猜着也是那人。”
辰年不觉皱眉,道:“那人怎能可信?他虽是曾用药物拓宽了我的经脉,可我神功练成却是因缘巧合,并非全因着此处。”
她先是身受重伤,内功尽废,后又被白章阴差阳错地拓宽了经脉,再经历生死,那五蕴神功的浩瀚真气才又复生。可即便如此,那真气也不是长存在她经脉之内,只不过是用时才有,随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朝阳子身为医者,自然更是清楚,闻言便道:“不错,想那白章可能也是用药物强行拓宽了你师父的经脉,只是,这五蕴神功讲究的是五蕴皆空,是‘有’与‘无’的转换,若是做不到‘无’,便是把经脉拓到极致,也无法长期经受这般霸道的真气,最终还是躲不过经脉尽爆的下场。罢了,各人有各人的机缘,我已尽力,就由她去吧。”
这话说完,辰年与朝阳子两人不由得都沉默下来,唯有小宝尚不知愁,虽坐在辰年怀里,却是好奇地看着朝阳子,向着他咿咿呀呀。朝阳子瞧她可爱,忍不住伸臂将她抱到自己怀里,口中却是问辰年道:“那封君扬竟真的再没来过?”
辰年摇头道:“没有。”
朝阳子颇觉意外:“奇怪,他这一次怎的这般守信了?难道真一门心思争天下去了?”
正说着,小宝忽地一把抓住了朝阳子那稀疏的山羊胡子,直扯得朝阳子龇牙咧嘴,叫道:“哎呀呀,快叫小丫头松手,不然道爷这胡子就要葬送在她手里了。”
他这般反应,却叫小宝开心地笑了起来,连另一只手里的青瓜也丢了,双手来抓朝阳子的胡子。辰年见状,忙上前掰开了小宝的手,将她抱了回去,心虚地去瞄朝阳子那几根胡子。朝阳子发须稀疏,能蓄起这胡子十分不易,被小宝一把扯断了好几根,难免觉得心疼,偏小宝百事不懂,一直咧着嘴向他笑,叫他发火都不能,只好瞪了辰年几眼。
辰年忙向他赔了个笑脸,转移了话题,问道:“道长这次来,可要住些日子?”
听她问起这个,朝阳子却是肃了面容,正色道:“辰年,我这次来,是有正事找你。年初的时候,豫州就已被丘穆陵越所破,现如今,丘穆陵越又带兵围困了泰兴……”
“道长!”辰年忽地打断了朝阳子的话道,“那是贺家该得的报应,老天开眼,善恶有报。”
朝阳子愣住,半晌后猛地站起身来,怒道:“可泰兴不只是贺家的泰兴,一旦泰兴失守,整个江南都将暴露在鲜氏铁蹄之下!在这天下存亡之际,怎还能只顾个人恩怨?”
辰年抬眼看向朝阳子,却是问道:“道长,那日我背着小七的尸体从盛都城里奔出,你可知我心里在想些什么?我想这人心怎能如此卑鄙险恶?我想这老天为何这般不辨是非?我恨不得鲜氏大军能从靖阳一路杀到盛都,将这些虚伪无耻的皇室贵族、门阀世家都斩尽杀绝,亡了这黑白颠倒的天下!”
“辰年……”朝阳子不想辰年心中曾有过这般的怨念,一时骇得有些说不出话来。
辰年垂目,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绪,这才又说道:“道长,你知我的身世,我身上流着一半鲜氏的血脉,甚至,如果可以,我恨不能放掉身上那一半贺家的血。道长,我能做到两不相帮,已是不易。”
朝阳子立在那里,过了好一会儿,出声问道:“为了百姓苍生也不行?”
辰年也是沉默,半晌后才自嘲一笑,答道:“道长,百姓太重,该是那些志在天下的人该担负起的责任,不是我。我只想着把小宝养大,不想叫她也如我一般。”
院内重又陷入沉寂,朝阳子又站了片刻,再没说什么,转身大步出了院子。辰年也未起身去送他,只缓缓地低下头来,用额头抵住女儿小小的脑袋,闭目呼吸婴孩身上特有的香甜气息。
不知不觉中,她眼角处有些湿润,她不想再去厮杀,不想再去判断谁善谁恶,不想再去舍生取义。她只想陪着小宝长大,想时不时地上山去看一看叶小七和小柳,想就这样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上安安静静地活下去。
新武三年,自入夏以来,江北战事就越发吃紧。封君扬大军追着慕容恒从东一路而来,缓缓向豫州方向推进。八月底,拓跋垚暗藏在宣州北的一支大军,从一条不为人知的古道穿燕次山而过,避过青州,往冀州而来。
青州杨熠得到消息,立刻派兵阻击,只因双方兵力相差悬殊,未能拦下鲜氏大军,叫其绕太行山北端而过,进入冀州北部。而冀州薛盛显胆怯畏战,龟缩不出,任凭鲜氏军队穿境而过,向南杀往宜平。
宜平不比泰兴,有高城深池可以倚仗,一旦宜平丢失,且不说就断了封君扬的南北通道,便是青州也将难保。到那时,封君扬西进的二十万大军就将成为一支孤军。
封君扬在军中得到消息,不禁怒极而笑,道:“薛盛显啊薛盛显,不想他竟能蠢到如此地步!”他极少像这般动怒,帐中顿时一片死寂。过得片刻,才有一员将领请命道:“大将军,末将愿领兵东返援救宜平,将那些鲜氏人杀个干净。”
封君扬面色阴沉,冷冷说道:“拓跋垚现在巴不得就是我分兵,以便各个击破。你不信,一旦我分兵回救宜平,拓跋垚就再无顾忌,会立刻派大军从靖阳南下。到时,咱们非但不能救下豫州,自身都会难保。”
郑纶想了一想,却是问道:“可还能从江南调兵直接援救宜平?”
此次随封君扬西来的有二十万大军,留守新野、临潼的还有几万,这已是占了封君扬大半的兵力,便是江南还有些军队,却是不可轻动的。封君扬沉吟片刻,道:“眼下情况,也只能从江南调兵北上来解宜平之困,再者那里离宜平也近一些。”
幕僚韩华抬眼看了看封君扬,并未出声,待帐中没了旁人,这才与封君扬说道:“王爷,江南不比咱们云西,齐姓诸王虽灭,可余孽未除,您将那里的兵马都调走,可曾考虑过万一有人借机起事,将拿何来压制?”
封君扬又怎会没有考虑此事,闻言不由得苦笑,道:“是我之前太过于自大,失了先机,被拓跋垚一步步迫到此处,不得不如此了。”
他说出此话,便是已定了主意,韩华不好再劝,只得作罢。
此时,南太行中正是漫山红遍、层林尽染的时候。
自朝阳子走后,辰年似与往常并无两样,只往叶小七与小柳坟上去得更勤了些。她常常清晨出门,背着小宝翻越几座大山,在他们两人的坟前默默坐上半日,然后再翻山回去。
这几座大山都极为险峻,也正是因为有着这山的阻挡,才叫辰年所在的那个小镇成了乱世中的一处桃源。山外是战乱杀戮,山内却是安静祥和。
这一日辰年在那山坡上坐得久了些,回来时已近傍晚时分,一进院门见朝阳子坐在树下,不觉微微一怔。杨婆子一直在屋内小心地观望着外面,瞧辰年回来忙迎了出来,借着去抱小宝的机会,低声与辰年说道:“早就来了,水也不喝,饭也不吃,直挺挺地坐着,就说等你。”
辰年略略点头,表示明了。她先将困乏的小宝交给杨婆子去哄,这才转回身笑着与朝阳子打招呼:“道长。”
朝阳子目光有些躲闪,几经努力,才抬眼看她,道:“辰年,上回是我强人所难,这次来是向你道歉。”
辰年有些意外,忍不住多看了朝阳子两眼,笑道:“道长这是说的哪里话?”又见朝阳子面上神色极不自然,辰年怕他尴尬,忙就转了话题,问他道,“道长这是从哪里来的?”
“青州。”朝阳子干巴巴地答道,他瞥了辰年一眼,没好气地说道:“瞧你那唇都干成什么样子了?秋季干燥,多喝点水,省得上火。”
辰年一路翻山回来,口中确是有些干渴,闻言抬手取了矮桌上的青瓷茶壶,先倒出一杯给朝阳子递过去,这才端起自己那杯来喝。待那茶一入口,她就觉出不对,想也不想地将手中茶杯掷向身旁的朝阳子,可那手臂已是麻滞,茶杯失了准头,只擦着朝阳子肩头而过,砸到了地上。
便是这般,朝阳子肩头仍是觉得火辣辣地疼。他不觉有些后怕,暗道亏得药量下得极重,辰年又对他毫无防备,这才能侥幸得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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