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0章恍若梦境-《江北女匪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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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时值深秋,山间的夜晚已是有些寒冷,辰年一路慢慢走着,不知不觉竟到了朝阳子的住处。朝阳子屋门大敞着,人正在灯下整理医案,听见门外脚步声,抬眼瞧了一眼,见是辰年,便就又低下头去,口中却是问道:“今儿怎么有空往我这里来了?”

    辰年笑笑,迈进门来,问道:“道长可有什么吃的?我晚饭还没吃,要饿死了。”

    朝阳子头也未抬,只用笔尖点了点那边桌子。辰年过去,从桌上的碟子里拈了一块桂花糕,三两口塞进嘴里,手里又拿了一块吃着,这才往朝阳子书案旁凑过来,问道:“道长写什么呢?”

    她扫了两眼,认出那是医案,便就又问道:“寨子里闹病的人多吗?”

    “还好。”朝阳子答道,随即又不耐烦地叫,“离我书案远一点,别把点心渣子掉我案上。”

    辰年嘿嘿笑了一声,将手中点心塞进嘴里,又啪啪地拍了拍手掌,意犹未尽地叹道:“道长脾气虽然不好,可人缘却是不差,眼下寨子里也就在您这里还能吃到块点心。”

    朝阳子闻言撩着眼皮瞥了她一眼,道:“我瞧着你这阵子脾气也是好了许多,还一直跟着那老和尚静坐参禅?”他说着将毛笔搁到笔架,又支使辰年,“去搬凳子过来。”

    辰年忙去搬了一个圆凳放到书案旁,不用朝阳子再吩咐,坐下来把手腕伸到朝阳子面前。朝阳子手指搭上去,凝神诊了片刻,面上不觉露出些满意之色,道:“不错,那老和尚倒是有些本事。只是不知为何你师父那里不大管用,我瞧着她整日吃斋念佛,都恨不得要落发出家了,内息却依旧是强横难控。”

    辰年收回手,道:“我也劝过师父,叫她不要太执著于练成神功。不过心结之事,只有自解,旁人瞧着,再着急也是没用。”

    朝阳子缓缓点头,叹道:“她那个脾气,争强好斗,几十年都这样了,一时半刻改不过来。算了,随她去吧。”

    辰年默了一会儿,忽地说道:“道长,我要去冀州。”

    朝阳子有些诧异,问道:“去那里做什么?”

    “算计!给这山里的灾民算计条活路出来。”辰年低下头,玩自己的指尖,慢慢说道,“道长,我心里其实也有些没底,但是我是这寨子的大当家,大伙都还看着我,指着我,不管我有底没底,都得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,大步往前走。”

    朝阳子看她片刻,沉声道:“那就往前走,有用得到我的,尽管开口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?”辰年抬脸看着朝阳子,笑道,“那能易容的人皮面具,道长先给来几张!”

    朝阳子见她这般嬉皮笑脸,气得直想拿案上的医书砸她,气恼道:“没有!想要的话,你看上谁的脸了,道爷现在就去给你剥!”

    辰年闻言不觉打了个寒战,扯着嘴角干笑笑:“那还是算了。”

    朝阳子瞪她两眼,不过却还是教了她几招可以遮掩相貌的法子,又摸出两个小瓷瓶给她,道:“系红绳的那瓶是迷药,无色无味,莫说吃了,只要滴在烛火上几滴,都能把人撂平了,再厉害的武功,十二个时辰之内都不得动弹一下。另外一个是解药。”

    辰年知道这是好东西,忙宝贝地揣进了怀里,又涎着脸笑问道:“还有别的吗?也一并给了我吧!我可是为了大伙去拼命,道长莫要小气。”

    朝阳子又忍不住向她瞪眼,道:“有!还有一沾就死的毒药,要不要?”

    辰年想了想,道:“那个就算了。”话虽这样说着,她却还是在朝阳子这里搜刮了许多丹药,这才出了门,走了两步却又转回身来,扒着门框与朝阳子说道:“道长,我来你这儿,真不是为着算计你东西来的。”

    朝阳子气呼呼地问道:“亏得你还没算计,你要是再算计,道爷我还能落下东西吗?”

    辰年垂下眼帘,轻声道:“道长,你别生气,我在你这里闹一会儿,就觉得心里能暖和一些,等再回身和人斗心眼的时候,心里也就不那么冷。”

    她不过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,却要背起寨子里上万人的生计,朝阳子心里一软,摆手道:“算了,算了,谁还真和你一个小丫头生气。”说着又似想起了什么,起身去桌边端了那碟子桂花糕来,走过来塞进辰年手中道,“快些回去吧,莫要想那么多。该担当时担当,该放下时就得放下,真觉得累了,那就撂挑子不干了,道爷带着你云游天下去!”

    “哎!”辰年爽快地应了一声,毫不客气地接了那碟子,转身便走了。直待她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,朝阳子这才回过些神来,瞧了瞧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,眨了眨小眼睛,自言自语道:“好像又上了这丫头的当了……”

    九月二十一,辰年带着鲁嵘峰父女偷偷离开虎口岭,三人避过飞龙陉,直接横穿太行山而过,前往冀州。谁知人进了冀州城,才知薛盛显竟不在城中。辰年很是意外,问鲁嵘峰:“消息可准确?”

    鲁嵘峰答道:“不会有错,那兄弟是我的生死之交,在冀州城守府待了二十多年,算是老人了。据他说薛盛显五日前就离了冀州,往青州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青州?”辰年不觉皱眉,“薛盛显为何会去青州?”

    青州在薛盛英手上,这两兄弟一向不对付,薛盛显怎么会跑去青州?难道不怕再被薛盛英扣下了?

    鲁嵘峰摇头:“这事他也不知,像是薛盛显暗中去的,并未声张。”

    辰年想不明白薛盛显为何要去青州,可事关重大,她夜里还是亲自去了一趟城守府,寻不见薛盛显,又将他书房中的书信军报等物皆翻了一遍,这才信了薛盛显确实不在冀州。

    “大当家,咱们怎么办?是在冀州等着薛盛显,还是去青州寻他?”灵雀问辰年道。

    辰年默默思量片刻,道:“我昨夜里翻到一些书信,青州又再向冀州催要粮草,冀州已是在准备调运,若是这些粮草真的落入青州手里,再夺就难了。我估计着薛盛显一时半会儿先回不来,咱们没时间在这里等,不如去青州找他。”

    鲁嵘峰听了有些迟疑,道:“去青州?会不会太过于冒险?”

    灵雀抢先说道:“爹,这有什么冒险的?再说了,没准咱们还没到青州,半路上就遇到薛盛显回来,总好过在这里傻等。”

    辰年想了想,道:“郑纶眼下领兵在外,青州只有薛盛英一个,有勇无谋,不足为虑,去也无妨。”

    他们三人既商议定主意,便就立刻出了冀州往青州而来,又怕与薛盛显错过,特意换了装束打扮,经飞龙陉赶往青州。

    因着张怀珉退往新野,离着青州已远,青州城不像之前那般戒备森严。眼下虽不肯放流民入城,但是来往的客商行人只要交足了银子,却是可以进入的。辰年与鲁氏父女三个混入城内,先寻了间不起眼的客栈住下,这才商议如何去寻那薛盛显。

    鲁嵘峰道:“不知薛盛显来青州瞒没瞒着薛盛英,若是没瞒着,倒是好找,若是连薛盛英那里都瞒着呢,这就难找了。”

    辰年却是想起一人来,与鲁嵘峰道:“这事好说。只是我不好出面,还得鲁大叔替我跑一趟。你去城守府偷偷寻一个叫邱三的人,就说我来了,叫他来见我一趟。”

    “邱三?此人就叫作邱三?”鲁嵘峰不禁问道。

    不想这倒是一下子把辰年给问住了,她与邱三认识虽久,却从来都是以邱三相称,还真不知他的大名叫什么。“想来现在不会再叫邱三了,只是我也不知他叫什么。”她思量一下,说道,“你去城守府,就说是小宝的亲戚,有急事要寻邱大人。”

    辰年又向鲁嵘峰描述邱三的长相,刚说的几句,灵雀那里却是说道:“我见过他,就是还在清风寨的时候,这人三十来岁,长得有些贼眉鼠眼的,是不是?”

    辰年失笑,想了想邱三那模样,说他个贼眉鼠眼倒是也不算冤枉,便就笑道:“就是他,他曾在清风寨里待过一阵子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去寻他。”灵雀道。

    辰年点头:“也好,你和鲁大叔一起去,你们两个见机行事,安全为重。”

    鲁嵘峰与灵雀一起应了,出了客栈去城守府寻邱三。也是凑巧,他们两个刚到城守府外,还没请人去传话,正好遇到几个将领模样的人骑马从外回来。灵雀眼尖,一眼瞧见当中一人长得细眉细眼,面带油滑之相,正是曾在清风寨见过几面的邱三,忙就高声叫道:“邱大人!”

    邱三刚刚下马,听闻有人叫他,下意识地循声望去,瞧见是个年轻姑娘唤他,不觉有些诧异,又看了灵雀两眼,忽地认出了她,顿时就怔了一怔。

    身旁郑纶察觉到邱三的异处,淡淡地望了一眼邱三,又转头看向灵雀那里。

    灵雀瞧着邱三没应,忙就又叫道:“邱大人,我是小宝的姑姑啊,您不记得了?”

    邱三暗暗呸了一声,心道老子叫小宝兄弟,你是小宝姑姑,难不成还要大老子一辈了?他正腹诽,却瞥到身边郑纶,一下子反应过来,面上立刻露出些不耐烦之色,与他叹道:“您看看,这又有穷亲戚寻来了!您先进去,待我打发走了他们,这就过去。”

    郑纶一言未发,只略略点了点头,带着那另外几人往府中大步走去。邱三瞧他们进了府,这才快步往灵雀与鲁嵘峰处走来,又左右瞧了两眼,见并无人注意,压低声音问道:“您二位怎的来了?”

    灵雀低声答道:“是同辰年一起过来的。”

    一听这个名字,邱三差点没从地上蹿起来,失声惊道:“她现在在青州?”瞧见灵雀点头,他心中立刻叫苦不迭,搓着手在原地转了两圈,又自觉失态,忙警惕地看了看四周,这才与灵雀说道,“此处说话不便,你们住在哪里?待我寻到机会偷偷过去。”

    灵雀便将住处告诉了邱三。邱三嘬了两下腮帮子,点了点头表示了然,又看到旁边一直严肃不语的鲁嵘峰,咧开嘴角扯出一个干笑,算是打过了招呼,转头小声嘱咐灵雀道:“眼下青州情况复杂,你们要多加小心,尤其是谢姑娘那里,尽量不要出门。”

    灵雀点头应下。

    邱三临走前又转回身来,道:“小宝姓陈,今年十三,家里只一个瞎眼的老娘了,你们是他远房的表亲,从乡下寻来的。万一有人问起,莫要说漏了。”

    灵雀不由得瞪圆了眼睛:“小宝这么大了?”

    邱三也想到了那一声“姑姑”,嘴角不由得抽了一抽,无奈道:“没事,你萝卜虽小却长在辈上呢!”

    他说完再顾不上与他父女两个多说,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给灵雀,转身快步进了城守府。灵雀与父亲不敢在城守府外多做停留,在城内绕了半圈,确认无人跟踪,这才回了客栈。

    辰年听闻灵雀自称是小宝的姑姑,不觉也是笑了,道:“小宝好像就叫他三哥的,你给小宝做姑姑,却是长了他一辈了。”

    灵雀咋舌,道:“难怪当时他那么个表情,我可不是故意的,回头要与他讲清楚,请他莫要挑礼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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