旅路-《情人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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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是想保持现在的局面,这对我最适合的了。”
“这不是一种借口吧?”
“这不是借口,我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呢。”
“可是,这样年纪一年年大上去,不会后悔吗?”
突然,坐在司机位上的真佐子凑了过来。
“会感到后悔的,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。”
绘里又抢着说:
“没办法?这么简单呀,没有孩子的老人是很孤独的。”
“可是,有孩子也一样孤独的呀。”
“不会的,有孩子会很热闹,越多越好。”
修子沉默不语,绘里将烟熄灭在烟灰盒里:
“好了,先想想今晚怎么乐一下子,该走啦。”
听这口气,绘里今晚还想喝个痛快,然后再继续昨晚的男人、女人的话题呢。
观赏了盛开的樱花以后,三人又从誓愿寺、草香寺、长胜寺、最胜院的五重塔,一路看了过去。这些都是与津轻藩主有着很深关系的寺院,是国家或县里指定的珍贵的文化遗产。同时,寺院林立的禅林街和龟甲街上比邻豪华的商店也是这里的一大景色。
“确实,这里的风物有小京都之称呢。”
正如绘里所说,这里的建筑风格都透着一种历史的典雅、凝重。
“还有几处寺院没有看完呢。”
“够了,看了这么多,可以啦。”
尽管有小京都之称,但寺院总是有一种单调感的。于是她们便就近看了看旧陆军将校俱乐部、外国人传教士馆和旧国立五十九银行总行旧址等明治时代的名迹。
“弘前,没想到竟是这么漂亮的城市呀!”
绘里由衷地感叹着,真佐子便调侃地接嘴道:
“本来只认为最多不过是苹果的产地吧。”
“说起苹果,什么时候是季节呀?”
“当然是秋天啰,隔不了多久,这满街便是苹果的芳香呀。”
“苹果花,是白色的。”
“一望无际的雪的海洋,加上初夏的微风……”
修子想起以前听过的一首歌《苹果气氛》,这优美的旋律,这遍野的雪一样洁白的苹果花,弹奏出一首津轻初夏的风物诗。
“是呀,是呀,好不容易来到了苹果的故乡,该请你们喝一杯苹果汁呢。”
突然想起来的真佐子,便带着她们去了苹果加工厂,在那里请她们喝了百分之百纯度的苹果汁。
“怎样,与东京的味道不一样吧?”
确实有着浓浓的天然味道,还有这清爽的空气也使这果汁更加令人回味。
“时间不早,该打道回府了吧。”
从黑石出来还是晌午,赏花、参观寺院、逛街、喝苹果汁,不知不觉已是暮色降临了。远处东京难得一见的夕阳也已沉入津轻的原野里了。
“是呀,感到有些凉意了。”
对绘里的话,修子点头表示同感,突然又想起了远野。他现在干吗呢?说是今天去箱根打高尔夫的,现在该结束了,也许正泡在澡盆里呢。相隔千里,却突然感到他最好就在自己身边,修子的这种莫名的空虚,也许是受这津轻落日之前的寂寥气氛感染的吧。
“好,直接回去吧。”
津轻姑娘真佐子要强地掩盖着疲倦的感觉,把正了汽车的方向盘。
今晚,真佐子家里也准备了丰盛的菜肴—生鱼片、煮山菜,也许感到天气有些转冷,还特地准备了鸡肉火锅。还是在二楼的大房间里,真佐子母亲特地上来为她们烧好火锅。
“没什么好东西,尝尝这面条吧。”
真佐子讲的是地道的标准语,她母亲的话里就不时地透出了津轻的方言。这方言单从字面理解,也许有些粗野,但言语之中却透着十分朴实的情感。特别是昨天刚进门时,她母亲出来迎接时的一句“你们来得好啊!”一下子使人倍感亲切和温暖。
肚子饿了,所以三人也不客气地吃起火锅来,由于真佐子母亲在一旁,所以还不敢放肆地喝酒。
“天转凉了,喝些酒取取暖吧。”
不愧是酒厂的老板娘,讲话十分地善解人意,就着热气腾腾的火锅,几杯好酒下肚,三人一下子感到浑身舒服无比。于是便开始谈论起朋友的闲事来,真佐子母亲也突然插话道:
“真佐子,也该快些找个婆家啦,成了老姑娘,真让人不放心哩。”
真佐子轻轻蹭了一下母亲的胳膊:
“妈,成了老姑娘,又不是我一个人呢。”
被这么一说,真佐子母亲才恍然大悟,慌忙颔首不住:
“对不起哪!我是胡说八道,不过这里是乡下,不像东京那么开化呢。”
“反正,我又不住家里,你们也就别太操心了。”
“话是这么讲,可怎么能不操心呢……”
“好了,这事就不说了吧。”
东京也好,乡下也好,姑娘大而不嫁总是会招来些流言蜚语,这在修子的家乡新泻也一样,过了三十还不嫁人,在旁人的眼里就有些不正常了。
“妈,好了,接下来我们自己会弄的。”
真佐子打发着母亲,她母亲也只好低头告退了出去。房间里剩下了三个人,大家同时深深地吐了口气。
“真佐子,你干吗想着快些结婚,现在终于明白了。”
“我可告诉你们呀,单纯想结婚,我可是有一大把男人呢。”
“这当然,我们大家都一样,只是你感到老让你母亲操心,于心不忍呀。”
“所以每次回家都是一次灾难呢。这里的乡下人总感到是在为你操心,可说这些话会伤我心境,他们却一点也不觉得。”
平时总是夸耀自己家乡的风土人情,现在也不自觉地贬损起乡下人来了。对真佐子来说,自己的家乡,有时可爱,有时可恨,真所谓是一种矛盾的心情。
“这思想,不仅是这乡下,全日本都是一样的。反正对别人的事,非欲干涉到底而后快的呢。”
“是的,一点也不错。”
对绘里的理论,修子、真佐子一致拍手赞同,于是绘里更加起劲起来:
“为什么女人一到二十五六岁非得嫁人不可?三十岁也好,四十岁也罢,又不碍人家什么事,一个人生活有什么不好呢?”
“说到底,这是男人的自私,即使在东京,女人一到年龄,便会有人来劝‘该做新娘了吧’。”
“这是一种威胁,是想逼着女人快些离开自己的工作。”
“可是,女人也一样,周围一有到年龄的姑娘,她们便会在背后瞎议论。”
“本来嘛,女人所谓到年龄了,本身就不正常。”
“说得有道理。”
一谈到这个话题,三人的意见便格外统一。
“到年龄了,这种歧视女人的语言,绘里,你应该在电视台搞个不许使用这种歧视女人语言的节目呢。”
“是呀,这个节目蛮有趣的呢。”
“总之,我们三人是要团结起来战斗到底的。”
“可是,真佐子,看上去是要最先当叛徒啦。”
“别说这种怪话好吧?”
“那么,我问你,你永远单身一人,敢发誓?”
“这么讲,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呀。”
“所以说,你还是不敢发誓的?”
“可是,不许使用有歧视女性的语言,我是赞成的啰。”
“说到底,说到单身主义,修子是比真佐子坚决得多啰。”
绘里一口干了杯里的酒,看着修子:
“你是不赞成结婚的吧?”
“可是,我也并不反对呀。”
“不过,至少现在,你是不会结婚的。即使有人向你求婚,你也会拒绝的,对不?”
修子不置可否,脑子里映出冈部要介的影子。冈部是一家贸易公司的职员,这公司与修子的公司有生意往来,两年前他便对修子表示了好意。
曾有一次借酒意,他对修子说过“与我结婚吧”的话。修子当时也只当酒话听过,没放心里去。从那以来,虽说没有再明确地向她求婚,但只要修子有意思,他是会接受修子的。
“要说修子,她是有男朋友的啦。”
真佐子为修子解释着。
修子也并不一定是因为有了远野而不肯结婚的,而只是自己认为现在一个人生活最适合自己而已,但是这种想法是无法对真佐子说得明白的。
“当然,有那么体贴入微的男朋友,便不用再有他求了。我如果是修子也会安于现状的。”
绘里帮着修子讲话,可她毕竟还是不能理解修子心里的真正想法。
“不管远野怎么可靠,这种关系总是不能安于现状的。”
“可是,他是个男人,又有经济条件。”
“我可没从他那里得到什么经济好处呢。”
“是的,修子也不是这种人呀。”
“而且,又不是人家的老婆……”
不管男人有多少钱,这都与修子无关。现在法律只保护妻子的权益,除此之外的女人,一律不受法律保护。
“果然,明媒正娶的夫人,权力很大的呢。”
“这当然,是受国家法律保护的呢。”
真佐子与绘里一语来一言去地说得很起劲。
“结婚,就像买一份保险,是吗?”
修子突然刺出这么一句话,两人都笑了起来。
“什么呀,保险……”
“就是说,结婚是为了预防万一的。”
修子以为人情妇的立场,说出这话来,两人也只好首肯:
“是呀,结婚就是加入保险嘛!”
“只要有了保险,上了年纪也好,生了疾病也好,便会有人负责了。”
“可是,情人生了病什么的,将会怎样呢?”
“当然,会被一脚踢开的。”
修子轻描淡写地接过了话头,两人听了不由怔了一下:
“那么修子,你对此无所谓吗?”
“无所谓也好,有所谓也好,自己找的呗……”
“你可真了不起呀。”
真佐子又一次佩服地看着修子,接着说道:
“我可没你这么坚强啊!”
“当然,你这种人就得赶紧结婚呢。”
“可是,修子为什么不快些买一份保险呀?”
对着一脸认真的真佐子,修子微微地笑了笑:
“保险加入了,也有加入了的坏处的,譬如想退保就不那么容易了。”
“是的,是的,是有这个问题。”
有过一次结婚经历的绘里十分理解修子的话。
“凭一时兴趣,心血来潮地加入这种保险,有时反而要付出更大的代价的。”
“可是,这样可以安心,年纪老了也有个依靠。”
“这是指好的情况,加入了保险便可安心,是不一定的。保险也有千差万别的,有使人安全的保险,也有不尽如人意,甚至使人背上一身债务的保险。”
“这是,你是说去那些穷人家当媳妇?”
“我可有言在先,我至今为止,还是坚持不会找靠双手劳动生活的男人的,要结婚必须有一定的经济基础的。”
“这当然,绝不会委曲求全的……”
“可是,加入了好的保险,太放心了也不行的。稳稳地坐在夫人的宝座里,终日无所事事,渐渐地发福起来,整天以说他人闲话度日……”
绘里是电视制片人,这种夫人她是看得多了。
“可是,结了婚,一点不见老,还是风采依旧的也不少呀。”
“这当然不是没有,可一个人的生活有了一定保障便会失去紧迫感,成天围着丈夫、儿女转,等到儿女成人,刚可缓口气时,已是老太婆一个,这样的人是大多数呢。”
“可是养儿育女是件大事,不感到是件很有意义的事吗?”
“这当然是有意义,但是你难道不想成为不受此累的轻松女人?”
有着孩子的离婚者绘里,与一心想结婚成家的真佐子之间还是存在分歧的。
“总而言之,没有一件事是十全十美的。”
“你是说,结婚求安定,或者不安定求自由,两者各有千秋是吗?”
“传统来说,女人都求安定,可最近的女人并不全是如此的呢。”
“可我没有修子这么坚强,我还是求安定的好。”
“我并不是什么坚强,只是有些任性而已。”
“现在不想受家庭之累,只想一个人自由自在,可是这想法,到时总会变化的!”
“当然有可能会变化,但也有可能不会变化。”
“这么顽固,看来你是嫁不出去的了。”
“你别威胁我呀!”
“不是威胁你,是为你担心。”
“可是,事到如今,也是没有办法的了。”
“说得好。”
绘里用拳头“咚咚”地敲着桌子。
“还是修子坚强!”
绘里这么说,修子只有苦笑,她心里知道,自己并不坚强,只是被一种无形的东西逼得坚强起来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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