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上部:韩信篇(8)-《天意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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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萧何道:“韩将军,依你看究竟会是什么东西?”

    韩信把手放下,默默地看了一会儿,摇了摇头,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萧何脸上显出失望之色,道:“连你也不知道,看来是不会有人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韩信道:“也许是个权力的象征吧。丞相,你看它外方内圆,不有点像个放大的玉琮吗?”

    萧何脸上的失望之色更深了,道:“如果是这样的话,那就太不值得了。子房从没错过,这次他恐怕是判断错了。”

    关中的形势很好,汉王那边却打得烂透了。

    汉王率五路诸侯共计五十六万大军跟项羽远道赶来的三路人马打,居然败得一塌糊涂。睢水一战,惨不可言。汉军士兵的尸体把偌大的睢水都堵得无法流动了。汉王总算侥幸逃出,可也逃得狼狈不堪。一路上几次三番把儿子女儿推下车,好减轻分量逃得快点,夏侯婴再几次三番地把孩子抱上车,汉王气得要发疯,差点把夏侯婴都杀了。

    为了给汉王收拾残局,韩信带着他新编练的关中军队奔赴荥阳,与汉王残部会师,大败楚军于京、索之间,总算阻止住了楚军西进的攻势。

    但睢水惨败的影响太恶劣了。许多已经或将要与汉结盟的诸侯纷纷见风使舵,又站到西楚一边去,反过来助楚攻汉。汉王搞得焦头烂额,又气又急,于是叫韩信先去收拾这些背信弃义的诸侯,出掉胸中一口恶气,顺便也牵制楚军的行动。

    汉三年八月,韩信奉命攻魏。巧布疑兵,木罂渡河,取安邑城,虏魏王豹,平定魏国。

    闰九月,韩信又马不停蹄地奉命北击赵、代,很快就打败代国,擒代国相夏说。

    当他要向赵国发动进攻时,汉王派人来调走了他的精兵,开赴荥阳,去抵挡楚军的进攻。

    韩信迅速就地招募新兵来充实他的军队,但就是这样,也还与赵军差距很大。他倒不怕数量上的差距,只是有点担心赵国的广武君李左车。这个李左车名声不如成安君陈馀大,但韩信知道他的见识实际上比陈馀高。幸而打探下来,陈馀刚愎自用,没听李左车的作战方略,便放了心。

    于是一番妙计安排,汉军在井陉口背水为阵,以拔旗易帜之计,一个上午,凭一万二千新募之兵,大败二十万训练有素的赵军,斩成安君陈馀,擒赵王歇。韩信传令军中,不要杀死广武君李左车,能活捉他的赏千金。很快就有人押着成了俘虏的李左车来,韩信亲自为他解开绑缚,请他上坐,请教燕齐一带的形势。李左车本已输得心服口服,见韩信这样相待,越发感激,遂也诚心诚意地为他出谋划策。

    战后,诸将大惑不解地问韩信:“为何大违兵法常理,背水列阵,反能取胜?”

    韩信微微一笑,道:“兵法是不能死搬硬套的。你们看我这支军队:贩夫走卒,新近降兵,什么样的人都有,整个一群乌合之众,能以常理指挥吗?我把他们放入背水而战的绝境,使他们不得不为各自的生存而战,这才能激发出他们最大的战斗力来。这就叫‘陷之死地而后生,置之亡地而后存’,兵法上也是有的嘛,只是诸位不察啊!如果我依常理把这些人放入生地,你们看吧,大概不等开战就逃掉一半了。”

    诸将听得叹服不已,都道:“大将军高明,非我等所能及。”

    不久,韩信派去燕国的使者带回来一个好消息,燕国慑于韩信的威势,不战而降了。

    一年之内就倒下四个盟国,项羽开始感到北方形势不妙,遂接连派出军队北渡黄河,去攻打燕赵之地,试图收回一些城邑。韩信率军来回驰骋于燕赵大地,轻而易举地击退了这些徒劳的反扑,与此同时,还能腾出手来不时派兵去援助汉王。

    但汉王的用兵之术实在是太糟了。一年前韩信替他在荥阳制造的有利局面又被他一点一点丧失掉了。几场仗下来,汉王从荥阳逃到宛县,再从宛县逃到成皋,最后连成皋也守不住了,就和夏侯婴共乘一辆马车突围,向东北渡过黄河,直奔韩信的驻地修武。

    到了修武,汉王总算松了一口气。但他没直接去找韩信,先不声不响地找了个客舍睡了一晚。次日一早,才去韩信的军营。也没表露自己的身份,只拿汉使符节叫开营门,便直驰入营。

    韩信的营帐很难找。因为这位主帅与别的将帅不同,饮食起居都和士兵一样。问了好几个人,才找到主帅营帐。韩信还在睡觉,汉王叫夏侯婴守在门口,自己蹑手蹑脚走了进去。

    营帐不大,汉王眼光一扫,便瞄上了旁边一张矮几上的印信兵符。看一眼沉睡着的韩信,轻吸了一口气,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向矮几走去,一边走,一边不住地看韩信。

    韩信身子一动,汉王的心一阵狂跳,紧张地盯着韩信。韩信闭着眼翻了个身,面朝里继续睡。汉王松了口气,紧走几步,扑到矮几前,一手抓起帅印,一手抓起兵符,再倒退着向帐门走去,眼睛依然盯着韩信。

    韩信睡得很沉,纹丝不动。

    汉王一个转身,冲出了营帐。

    “大王,”夏侯婴迎上来道,“见到韩将军了?”

    “见到了,那小子睡得死沉。瞧!”汉王得意地一举手中的东西,“得手了!”

    夏侯婴目瞪口呆:“大王,你这是……”

    汉王道:“别大惊小怪!墙倒众人推,我倒霉成这样,他未必肯听我的了,这法子保险!走,咱们到中军帐击鼓升帐去!”

    韩信翻过身来,听着汉王和夏侯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,才坐起来,慢吞吞地穿上衣服,再叫人进来侍候他梳洗。

    洗脸时,李左车走进来,道:“将军,我真不明白你是怎么一回事!汉王在拿着你的兵符印信发号施令,把你的精兵全调走了,你倒由着他?”

    韩信洗完脸,把手巾往脸盆里一扔,挥手叫侍从退下,道:“由着他吧!君臣一场,算是我报答他。”

    李左车道:“哪有这样报答的!这个君都不像君了,鼠窃狗盗,全无体统!你何必还要守你的臣道?”

    韩信对着镜子戴上自己的雉尾冠,道:“我有我的原则。”

    韩信走进中军帐时,汉王已经完成了人事大调整,见他进来,只微微一怔,想起大局已定,就放下心来。

    韩信像过去一样,恭恭敬敬地跪下,向汉王行参拜之礼。汉王手一抬,笑嘻嘻地道:“免礼免礼。我被项羽打惨了,向你借点兵,不介意吧?”

    韩信站起来,道:“为君分忧是臣子的职分。不知大王还有什么别的吩咐?”

    汉王身边的夏侯婴已有些尴尬,忙道:“啊,我们没有别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北方就剩一个齐国了,”汉王觍着脸道,“你能想办法把齐国拿下来吗?”夏侯婴吃惊地看着汉王。

    汉王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?

    齐国沃野二千里,带甲数十万,齐王田广、齐相田横统治齐国已有三年,田氏宗族势力极其强大。叫韩信拿剩下的这点兵力去攻打齐国,不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吗?

    韩信道:“可以,只是臣想向大王请求一件事。”

    汉王道:“你说。”韩信道:“如果臣拿下了齐国,能不能把齐国赐给臣?”

    汉王哈哈大笑。这原就是他的以进为退之计,想使韩信只顾推托新的任务,忘了刚才窃符夺军的不快,没想到韩信还真一本正经考虑起来了。看来这小子也就打仗行,为人处世上还嫩着呢!

    “哈哈!行!只要你打得下来,都归你!哈哈……”拿尚在敌手的土地做人情,这种不要本钱的生意简直太划算了。

    汉王大笑着从帅案的符架上抽出一支竹符,扬长而去。

    夏侯婴尴尬地看了韩信一眼,低着头跟上。

    韩信看着帅案上的符架,道:“夏侯兄请留步。”

    夏侯婴站住,回过头来,讷讷地说:“韩将军,我……我真的不知道……”

    韩信道:“夏侯兄,你过来一下。”

    夏侯婴一脸尴尬地走过去。

    韩信的手指在符架上拨弄着:“汉王拿错了,那支不是调兵符。”他从符架上抽出一支五寸左右的短符,“这才是。你拿去给汉王,免得待会儿他临营调兵时弄僵了——我的兵只认军令不认人的。”

    夏侯婴接过竹符,一时怔怔地说不出话来,只觉得满心歉疚,半晌,才道:“要不……要不……等荥阳这边形势好转,我们再拨一部分兵给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用,”韩信道,“我自有办法。倒是你那边,提醒着汉王一点,别老拿我的兵去送死。”

    夏侯婴更觉愧疚,道:“我们打得是……太差了,但楚军强悍,确实……确实很难对付。”

    韩信沉思了一会儿,道:“那你跟汉王说,尽量别跟项羽正面交锋,只深沟高垒,凭险而守,再分兵两万去帮帮彭越……”

    “分两万给彭越?”夏侯婴吃了一惊,“为什么?我们自己现在都很吃紧啊。”

    韩信道:“不要紧,你听我说完。彭越自己有四万多人,一直想收复梁地,只苦于实力不足,你给他添上两万,他信心大增,必然尽出自己的兵力去出击梁地。梁楚攸关,项羽势必放松成皋、荥阳,挥师东向,去对付彭越。这下汉王的麻烦不就自然解决了?你出两万人,换取彭越把全部压力挑过去,比拿这两万人直接进攻项羽合算吧!”

    夏侯婴恍然大悟,赞道:“啊!好计!真是好计!哎,这么好的计策,还是你自己去跟汉王说吧。”

    韩信道:“你去讲,一样的。”夏

    侯婴道:“这可是大功一件啊,怎么叫我去讲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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